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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oc】Ghost Rain

是和奈茶的oc互动,我家自设视角

虽然很怪但我以此祝我十五岁生日快乐


——But the rain is full of ghost tonight.



    我在十一月的江湾桥面第一次碰见她。


    让我第一眼就印象深刻的是她的牛仔短裤——不是她的腿,我发誓,毕竟那双腿虽然长但不算白。我的意思是,即便是南方,十一月也不是个合适穿短裤的时机,更何况是如此短而紧身的款式。她趴在人行桥的栏杆上,手里晃荡着装啤酒的易拉罐,反着灯光的金属罐子晃得像是马上要跳进珠江游百八十个来回累死自己。同样反光的是她右耳廓上的一圈耳钉,两枚尖刺、三个小环和耳垂上的一颗星闪烁着,随着头发被江风吹动的飘摇而晦明不定,如同真正的星辰。


    马丁靴在水泥桥面朝我转过90度,夹克衫的边角扬起割开冬夜的空气,那颗星从我眼前向稍远的另一边坠去又突然停驻。她的左手仍懒散地搭着蓝漆的横杠,右手带着已经不再装有啤酒的啤酒罐向上扬起、染着黑色指甲的修长手指在半空里一松。


    然后她像是被摁了半秒的暂停、顺手给世界调了半秒钟的静音。十一月的广州此刻没有车辆轰鸣、没有人声嘈杂、没有虫鸟喧哗,只有她蜷曲的深棕色发辫,她和夜空和她的指甲油一样漆黑的双眸,她夹克衫里松垮的反季节的白色吊带短上衣,和我。


    “当啷”,被她掷出的空易拉罐划出一道不可见的美丽弧线,越过我的身侧、准确地降落在绿色共享单车的黑色车篮里,跟我的视线一同。所有的声响重又出现,桥下江的涌动、金属碰撞金属的哀嚎、她大喊出的“漂亮”,让我不好意思就这么沉默下去。于是我为这个愚蠢的投篮拍起掌,于是她被声响吸引转过头来,于是我们对上了视线。


    “嗨,你怎么也穿短裤?”她带笑说着走过来。


    然后我们花三分半钟进行了一段怪诞不经的对话,不像偶遇的路人、也不像熟人或朋友的奇妙对话。我说短裤穿着舒服她说我也觉得但桥上风有点大我说那你跑桥上来干什么她说来喝酒啊我说喝酒为什么要来这里喝该不会是分手了吧她说哈哈哈你猜得好准我刚甩了个人跑出来喝一杯那你又是来干什么的我说我只是写不出来东西出来走两步而且你看上去一副被人甩了的样子真是蠢爆了她说你披头散发出来走还把深绿的头戴耳机挂在脖子上跟黑色兜帽堆在一起也好蠢哦我说那是因为我上桥之前还在听歌看到你才摘下来的她说真的吗好荣幸你比那个狗东西(我猜指的是她刚甩了的那个)好多了我说他干什么了被你骂成这样她说那太多了数不完的没法跟你讲我说不如我请你再喝两杯吃个宵夜你慢慢讲她说我凭什么信你不说别的你怎么带我走我说后面不有台共享单车吗爱来来不来拉倒她说有酒喝有东西吃为什么不呢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说那你赶紧。


    所以现在我骑着天桥上受害的那辆共享单车在广州的骑楼和小巷间穿行,车前篮里的啤酒罐早就被她扔在江湾桥面,取而代之的是罪魁祸首本人。她像醉酒一样兴奋而幼稚,挤在窄小的筐中大声喊叫、仿佛要将整个入睡的城市吵醒,尽管我知道她清醒得很。十一月的风夹杂着她含妈量极高的嬉笑怒骂朝我脸上扑来,我俯下身子,那些无厘头的脏话和神经质的笑就从我的头顶耳边飞快地向后退去,撩起我的头发、擦过我的小腿、灌进我并不厚的卫衣。我在我所记得的巷子和小路中不要命一样地飞速蹬着车,昏暗地排列着的路灯令光影交错在我面前与身后,像是随着我过快的心跳节拍给我们一明一灭地打光、而她就是现在世界舞台中心的焦点。小道绝对是世上最伟大的创造,因为它摒弃了大街上红绿灯和熙攘行人之类阻人步伐的事物、以宽度与整洁程度换取通行速度,这对我百利而无一害,特别是对此时的我,碰见了她的我、骑共享单车争分夺秒的我、今夜或不再的我。


    我打开冰箱门时她瘫在单身公寓的懒人沙发上发出一声惊呼,嗓音因为她一路的吵嚷而变得略微沙哑,差点将刚换上的我的拖鞋甩飞出去。这有什么可惊讶的,像我这种一个人住的破写东西的,给自己常备那么三十几四十罐啤酒加上几大捆烤串方便创造一顿宵夜三更酩酊些许文字半场宿醉,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吗。别说什么健不健康,不健康也没什么所谓,我也不指望自己活多久。我面不改色地双手拎出四罐,转身用脚合上冰箱门,将冒着冷气结出水珠的冰凉金属迫降在矮桌的玻璃面上,半透明的无机质复合材料映着近旁沙发所给予的墨绿环境色和探过头来的她兴奋的脸,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孩。让她自己开罐去吧,总得有人去对付一下烤串。


    肉串在微波炉内转动升温的这两分多钟里我靠在料理台上做了一遍自我反思,有关我活这二十几年来到底学会了什么——用微波炉?开啤酒罐子?出门散步?下楼穿过长满青苔的窄街到烧烤档去买烤串然后回来用微波炉?喝醉了写点不三不四人五人六杂七杂八的东西养活自己然后为了继续写而再开啤酒罐子?无目的地地晃到江湾桥上然后以最高时速骑车带一个陌生人回家的方式结束愚蠢的出门散步?Oh f**k it off,我翻了个白眼,这就约等于我除了干蠢事发神经之外什么都不会。我的两个小人飞了出来唠唠叨叨,天使在左边说首先不要说脏话其次不要粗鲁地翻白眼然后在广州这种地方能养活自己已经很不错了不要妄自菲薄,恶魔在右边说脏话白眼摩多摩多还有醒醒把约等于的约去掉吧你就是个只会干蠢事发神经的无业游民。然后他们俩就着“这个人有没有价值”这个无关紧要的话题大吵了一架,而话题中心的我却游离在话题之外漠不关心,想着如果烤串不够吃是自己下楼买还是干脆带她去烧烤档、想着要是她喝醉了是将她送回家还是留她住一晚、想着萍水相逢完了该是一拍即合还是分道扬镳,想着所有有关她的问题。意识到这点的我愣了一下,两个小人转过脸来用看一只三十四条腿的外星生物的眼神看着我,天使给我的头来了一拳说你胡思乱想什么呢不过是个刚认识没多久的女孩子而已你至于吗,恶魔一巴掌拍上我的肩说没想到你是这种人你死之后必得来地狱见我了真是好样的。然后他们对视了一眼又准备开始吵,然后我又走了两秒的神,然后烤箱“叮”的一声响了,然后他们俩难得统一意见对我说快点拿烤串出来吃又砰地一起消失,然后她从啤酒罐里抬起头来望向这边。


    接下来就是没什么好述说的宵夜时间。整整一个小时里我们没怎么说话,她吃串、喝酒,我吃串、喝酒、看她、天马行空地想,偶尔问她味道行不行、够不够吃。她真的像个幼稚园没毕业的小朋友,吃东西的时候嘴张得跟黑洞一样,眼睛如同巨龙见到公主般发着诡异的光,像是几辈子没吃过肉喝过酒,差点把自己淹死在,呃,“酒池肉林”里。


    情况在她喝下第七罐啤酒后变得不可控制起来。是的,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喝六罐用了一个小时(毕竟这个速度是我平时的一半不到),但很明显她酒量不算很好。不过感谢酒精,这种与人类大体一致地由碳氢氧组成的物质有奇迹一般的作用,能使人头晕目眩、理智尽失,让混沌的思维组织出紊乱的语言,暴露出水面之下庞大的整座冰山和其中的一切真实。像是要将前一个小时没说的话通通补回来,她说出的字是五六月份广州的雨量和蚊子数加起来的七十三倍左右,话题又比二月广州的温度的跳跃性要大了不知道多少。在她的胡言乱语中我得知了许多事情,从而推翻或证实了我的诸多猜想,比如她真的是被人甩了,比如桥上那个罐子不是她喝空的只是捡来玩的,比如她其实是我很喜欢的一个极冷门乐队的主唱,比如扔掉啤酒罐之后她本来打算跳下桥看看能不能被夜游的船撞死,比如她觉得我的F和K耳坠加上眼镜框上两个星号连成的“F**K”和我的死鱼眼很相衬很酷,比如甩了她的不是个他而是个她,比如她其实对我有点动心哦damn她在说什么我听懂了但我希望我没听懂甚至根本没给她喝那么多酒没带她回来没去出门散步。


    已经来不及后退了。我将散乱的易拉罐和竹签扔进黑色的垃圾袋里丁零当啷了几下,那两个互相看不顺眼的小人没有冒头,也许是被我疯狂的想法吓得瑟瑟发抖动都不不敢动,也许是被我乱七八糟的触须一样的思绪缠住了翅膀和腿脚,也许只是单纯的酒足饭饱进入梦乡懒得搭理这个无聊透顶的人类。她的声音从浴室里传出来,我知道卫生间的隔音差,但我是第一次知道它有这么差,因为《Ghost Rain》的每一个音每一个词我都听得清清楚楚,和我平时用那副头戴式耳机几千几百次单曲循环的没什么区别,除了弦乐和打击乐全都变成了无章法的水声。我开始怀疑她是不是什么魔女或者妖精,用逼真的演技和读心的法术来骗走我空荡荡的心脏。这样荒唐的妄想此刻却真实得过分,真实得令我无来由地兴奋和恐慌,令我沉重的大脑将大部分诸如工作金钱生计此类的内容全选移进回收站、只留下她一个程序超负荷运行,令我跟着我最钟情的这首歌的这样子的live而心跳加速目眩神迷几乎要燃为灰烬。


    水声结束了,哼唱声还在继续,开门声响起又消失,脚步声由远至近直到我面前。趿拉着我的旧拖鞋的这个人是她、穿着我的睡衣的这个人是她、刚洗完澡拿着换下来的衣服准备去睡觉的这个人是她,不是别的什么人,是她。我的大脑已经迟钝到要用一整秒才能反应过来这个浅显的事实,而在这一秒钟里她已经与我擦肩向卧室的方向走过,一句“我先去睡了”和一身沐浴露香味被轻飘飘地扔过来,我手忙脚乱地想将它们接住,可这些东西转瞬即逝,只留一个傻子呆在原地,一遍痛骂自己为什么没跟她多讲几句话挽留住她,一边思考为什么自己穿起来超级滑稽的那条印着魔法阵的睡裙在她身上就显得如此得体又迷人,一边又喝下一口早已不再冰凉的酒液。


    直到凌晨两点二十七分的闹钟将我从冗长恍惚的妄想拖进早就散尽余温的浴室。这段妄想仿佛有几千万年之久,从时间的起源处一路生长发散扭曲,久到我变得像是个垂暮的古神祗般动作迟缓滞涩,久得让我忘记了我姓甚名谁从何而来向何而去因何而生为何而死,只记得两堵墙后不到十米甚至不到五米之外有一个熟睡的她、所以我必须轻手轻脚尽量不发出声音以免将她吵醒再永远失去她。我带着浓厚的水汽从卫生间里走回现实,踏着虚浮的脚步几乎就要推开卧室的门,却在手指搭上门把的下一刻凝固在漆黑的客厅里。一层薄门板后面她就在那里,但我觉得我此刻像是站在她唱着歌的台下、站在她住的这城市的边缘、站在她所在的世界的另一端、站在她经过的某个无名墓碑之底,相隔万里、遥不可及。我在怂恿我自己,我在阻拦我自己,我在质问我自己:我想吗?我想。我能吗?我能。我敢吗?


    我不知道,但喝了二十八罐啤酒的我可能略懂一二。酒精能壮胆的说法或许是真的,因为那时我深吸一口冰凉的空气、几近无声地推开了门又关上,让习惯了夜视的目光直面她的睡颜。摘下框架镜后她除掉了九成的张扬潇洒,乖巧得像温驯的鹿之类的小动物,又充斥着蛇一样危险蛊惑的气味,我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样和谐的矛盾体。她对我说的那些话在我脑海中盘旋环绕,但几小时前易懂得令人恐惧的词句现在却费解得让我发疯,让我索性不去想如群鸟一样掠过的那么多东西,让我听从最简单而最复杂的指令、听从我拼命搏动着的心脏的声音。


    好吧,条件反射确实比我强大。也许大脑的保护机制判定这是一种与送死无异的危险行为,反应过来后我只是半俯着身在她面前、一只手撑在床沿,仅剩一点微小到几乎无法觉察的触感停留在唇尖。她的睫毛微微翕动,酒精搅起的潮汐迅速溃退而去,现在站在这里的又是那个卑劣的胆小鬼了。我呆滞地盯着她的脸,这张可爱又可恶的面容现在平静得好似毫无波澜的海面,平静得使我不敢相信我的唇刚碰过她的唇。我真的吻了她吗,哪怕是蜻蜓点水一触即分的一吻?我真的心动了吗,哪怕是微不足道眨眼即逝的一瞬?两个问题的答案该是一致的,可我麻痹又运转过载的大脑连思考这样的问题都无法完成,因为她细微的呼吸声穿透我震耳欲聋的心跳和耳鸣、直指向我最脆弱的要害,令我昏沉、令我发疯,令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想再做点什么,但不论是四肢还是头脑都仿佛有千斤重,轻飘软弱的灵魂再也无力托起支撑它们半分一刻,只能像坠海一样坠至剩下的半边床铺、坠进有梦或无梦的黑夜国度、坠入终究逃不过的毕生愁苦。


    ……后来呢?


    不是所有故事都有后来。我在截稿日上午六点五十一分醒来,因为宿醉和睡眠严重缺乏而头痛欲裂。昨晚那些连酒精都无法冲淡的记忆遥远又荒诞,空荡的半张床使它的存在更加可疑。我从沼泽一样难以逃脱的床里挣扎着坐起、双眼视野模糊,却在转过头的一瞬看见了她用过的枕头上叠得整齐的睡裙,和其上一块像纸条一样的白。我这才真切地意识到,她去了,像享乐的快感,像爱情的快慰的梦。我不感觉冷,但我颤抖得差点戴不好眼镜,连滚带爬地凑到那片轻薄的纸张前,试图抓住什么、找到什么。本该在她耳垂上的星星此刻躺在这里,嘲笑如此痴傻又懦弱的我轻易地错失了令人生变得有意义的机会,从此只是一个无可救药的该死的俗人,平庸至极。我的晶状体与纸条对上焦距,那仅有的一行字被反复阅读了三遍才被理解,然后我听见什么东西坍倒的轰鸣:


    “But your heart is full of ghost tonight.”


    一阵眩晕如子弹穿过头颅般将我击倒、让我在这白昼幽暗的早晨倏然枯萎,想花期过后的五月玫瑰。Chemical,Chemical,我似梦呓般低声念诵着她所谓的艺名、一个冰冷的字母组合,然后就这样伏倒下去,枕上她的气味蜂拥过来,但我抓不住任何一丝一缕。我最喜欢的乐队的主唱为了我而改写了我最喜欢的她们的歌中我最喜欢的一句,意识到这一点的我放声大笑,笑到咸涩的什么液体堵住我的喉咙,那颗她有意遗落的星被我紧攥在手中——这是她留下的惟一痕迹了,这是我曾拥有她的惟一证据了。昨晚的我可笑地错过了她、今早的我可悲地失去了她,多么顺理成章,又多么愚蠢。更愚蠢的是这整一件事,是我爱她这件事,这么多年来对人类漠不关心的我,爱上了与我像两条直线一样相交不过四个小时又匆匆分别的她,这件事。


    而我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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